[原创]存在即合理？一句名言的不恰当翻译，误导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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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d 于 2020/12/17 15:39:46 发布在 凯迪社区 > 猫眼看人

存在即合理？一句名言的不恰当翻译，误导了多少人？！翱翔今古 鸟瞰中西 邵晟东 8月17日

黑格尔有一句影响很大的名言：原文是：“Was vernünftig ist, das ist wirklich; und was wirklich ist, das ist vernünftig”。这句话通常被翻译成“凡是合理的都是存在的，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很多人把它简化为“存在即合理”。

这个翻译很不恰当。虽然不少人对这样的译文有质疑，而且有人曾写文章指出过其问题所在，但由于讲得不够透彻，传播不够广泛，仍然有太多的人被误导，太多的人不经过认真思考就把“存在即合理”当做至理名言，用来为现实中的不合理现象开脱甚至辩护。因此，有必要把这个问题进一步说清楚。

问题的根源在于翻译者选词不当，从而导致广泛误解。

中文的“合理”一词，有很明显的褒义，在一般人心目中，甚至就等于“正确”和“应该”。而德文vernünftig一词的本意是“理性的”或“有道理的”，相对比较中性。虽然在有些情况下，把vernuenftig翻译成“合理的”，问题也不大，但对黑格尔这句话来说，则很不合适。

在黑格尔的哲学中，"绝对理念"是一切存在的本质和根据,它既是整个世界的源头，又是世界的归宿。 从这个意义上讲，一切存在当然不能背离或不符合这种“绝对理念”。但必须注意的是，黑格尔的“绝对理念”不是人的主观理念，而是类似于中国哲学中的客观存在的“理”。

其实，早在黑格尔之前一千五百多年，中国就有过非常近似的哲学思想。三国时的王弼在注释《易经》时写道：“物无妄然，必有其理”，意思是，“世间万物没有毫无根据就那样存在的，必然有其那样存在的道理”，与黑格尔那句话的基本意思很接近。宋儒朱熹说：“合天地万物而言，只是一个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无此理，便亦无此天地。”朱熹说的“理”，与黑格尔视为世界源头的“绝对精神”或“绝对理念”几乎一样，但却早了五百多年。（黑格尔小看中国哲学，是因为他不了解。）

只要接受客观之“理”这样的概念，就一定会同意，现实存在的世间万物都必然与这客观之“理”相合。当初的译者大概就是因此而选用了“合理”一词。然而在中国人中，只有研究哲学尤其是西方哲学的极少数人，会把“合理”解释为“与客观之理相合”，而绝大多数人心中的“合理”，其实是“与主观之理相合”。

就客观之“理”而言，“不合理”的事物是不存在的。甚至疾病、罪恶、不良制度等等，也都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但就主观之“理”而言，“不合理”的事则几乎无所不在。人们只要觉得什么事不正确或不应该，往往就会说其“不合理”。因为在中文语境下，“合理”一词中的“理”，一般都是指的“主观之理”。

在不区分“客观之理”和“主观之理”的情况下，把黑格尔那句名言翻译成“凡是合理的都是存在的，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或简略成“存在即合理”，是非常不恰当的。按照这种译文的逻辑，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不合理的事物，而这与绝大多数人对世界的认知不一致。

黑格尔的原话，的确很难准确翻译成中文。直译，找不到准确表达原意的词；意译，则难免与原文有些距离。这种无法完满解决的两难情况，在翻译中很常见。权衡利弊，直译不如意译。与其被误解，不如求近似。意译虽然与原意不完全相同，但差别不大，不容易被误解。

以下是几种可供参考的对黑格尔原话的意译：

“凡是有存在理由的都是现实存在的，凡是现实存在的都是有存在理由的。”

“有存在理由的都会存在，存在的都有存在的理由。”

“符合客观之理的都是存在的，存在的都是符合客观之理的。”

“符合绝对理念的都是现实存在的，现实存在的都是符合绝对理念的。”

至于“存在即合理”这种简略的说法，远不如王弼的“物无妄然，必有其理”正确、高明，可惜王弼的话是文言文，很多人不喜欢。其实用白话说就是“存在就必然有存在的理由”，与黑格尔的原意相差不远。

黑格尔的原话涵义很深，想彻底弄明白，恐怕有必要研究一下他的哲学，甚至德文，但那是象牙塔里的事，这里就不深究了。本文只希望有助于消除不恰当翻译在大众中的不良影响。

本来，黑格尔那句原话和王弼的话是很有积极意义的。他们要表达的核心意思是，“一切现实存在的事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人们如果认识到这一点，那么当他们想要消除或改造自己不喜欢或认为不合理的事物和现象时，就不会空喊消灭！打到！取消！而是会研究那些事物和现象之所以会存在的道理，去寻找有效的办法和途径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或“存在即合理”这样不恰当的译文，则只有消极意义。在中文语境中，合理往往意味着正确、应该。人们如果接受“存在即合理”这样的说法，一定会大大降低消除丑恶现象和进行社会变革的愿望，从而削弱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

一句不恰当的翻译，硬是把很有积极意义的名言，变成了消极的俗语，并造成广泛影响！这一典型案例，值得人们深思。希望翻译界的朋友引以为戒，尽力避免此类错误！（2020.12.20.）